佛教所说的般若是指能洞照性空之理的大智慧,也就是哲学。东晋著名僧人僧肇在描述般若的时候说:般若“实而不有”,“存而不可论”。这两句话可借用来形容客观世界的特点。“实而不有”可以理解为客观世界真实存在,但没有什么具体内容能被我们描述。用维特根斯坦的话说:“必须保持沉默”。相反,主观世界可以说是“有而不实”,有可描述的内容,但不像客观具体的物质一样客观真实存在。用僧肇的话说就是“虚而不无”。客观事物具有异己性,主观事物较少异己性,但主观世界的内容很重要,是文明和文化的主体和本原。文明和文化的内容是服务于实践的具有现实性的思想产品。
有人说,那个真实的客观世界1虽然不能被认识,但可以被指向。我指向的就是客观世界1,不是客观世界2。那好,即使你可以指向客观世界1,但你千万不要去描述它,因为你一旦试图描述它的时候,它一定马上变成客观世界2,而不再是客观世界1了。所以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对于客观世界是否存在的问题,维特根斯坦说应该保持沉默。这意味着他可能认为客观世界不存在,心外无物,所以维特根斯坦的说法是错误的。我们可以借用僧肇的说法,客观世界“存而不可论”。这句话首先肯定客观世界是存在的。更准确地说,应该改为:客观世界“存而不可述”。我们需要区分谈论和描述。对于客观事物我们是可以谈论的。客观世界的地位和作用可以谈论,但客观世界的内容不可描述。对于客观事物是否存在不能保持沉默,必须承认它存在。而且必须明白它会影响我们的实践,会让我们产生各种需要,还是我们的直接经验的来源,是所有思想和主观世界的物质基础。所以对于客观事物我们需要谈论,还可以用某些方法证明客观事物的存在。但客观具体事物不能被准确描述,一旦我们试图描述它的时候,它马上就会变成客观世界2。我们总认为科学对于世界的描述是对客观世界1的描述,其实所有这些描述都只能是对客观世界2的描述。
定理:客观事物可以被谈论,但不能被准确描述。
惠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鱼在我们之外,我们不可能完全了解。同理,具体事物在我们之外,我们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我们看到鱼游来游去,就会设想鱼很快乐。这种设想是我们编造的逻辑构造,是编故事一样的思想游戏。对于我来说,鱼是客观世界的一部分,鱼的欢乐也是客观世界的内容。如果我认为或相信鱼很快乐,我的这些想法都是我对客观世界的描述,都是不可靠的,其实都是对我心中的鱼的描述。我们无法确定这些描述是不是绝对客观。庄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种说法既对又不对。不管我能否了解你的认知能力,我都相信人不能完全客观地描述客观世界。我的这种信念也许不完全客观,但是有价值。
唯心主义说客观世界不存在,这是错误的,但唯心主义注意到了客观世界不可描述的特点,这是它的可贵之处。唯物主义说客观世界存在是正确的,说我们可以认识客观世界也是正确的,但他们相信可以准确描述客观世界就错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所描述的客观世界只能是头脑中的客观世界。你看到一片树叶,你说眼见为实。好,就算眼见为实,但你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你在编故事了。例如,你说叶子里面有叶绿素,你能看到吗?光合作用你能看到吗?这些东西都是科学家编的故事。
鱼是黑箱,黑箱里的内容都是我们设想出来的。雷公电母也是我们想出来的。本体、大庆精神,国魂,助人为乐精神等等,都是我们想出来的抽象的概念。我们不知道鱼到底快乐不快乐,但我们可以相信鱼很快乐。我们不知道精神、本体这些抽象的东西是否存在,但我们可以相信它们存在。我们不知道物质是否存在,但我们可以相信物质存在。
西方哲学家常认为本体在现象背后,现象现而不实,本体实而不现。但我这里所说的是客观世界存而不可述,不可述不是不可现。现就是表现,能被表现出来就是说能被观察到。本体实而不现是说本体无法观察,但不一定无法谈论,客观唯心主义哲学的主要内容就是谈论本体。而我这里说的是客观世界可以观察,也客观存在,但无法真实客观地去描述。
我们必须承认客观事物存在,但不等于承认某个具体事物存在。对于某个具体事物是否存在的论述属于对客观世界的描述。例如,唐三藏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的问题属于对客观世界的描述。只能说这个人存在的概率很大,但对于他的存在是否完全客观真实的问题必须保持沉默。就连唯物主义者也无法完全确认某个具体事物的客观真实性。人死后灵魂是否存在的问题,神仙鬼怪是否存在的问题都属于对客观世界的描述。我们只能说它们存在的概率很小,但我们不能断定它们不存在,对这个问题必须保持沉默。无神论者和唯物主义者断言它们绝对不存在,这种断言没有逻辑上的可靠依据,是不科学的。那么如何区分谈论和描述呢?可以这样说,除了论述客观世界整体上存在之外,对客观世界的其他所有论述几乎都是描述。
前面说的是客观具体的事物,与此同时,对于客观规律(道)和共性(理)是否存在的问题我们必须保持沉默。我们无法断定它们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即使它们存在,它们也不是认识的来源和检验真理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