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认为哲学的世界观不是理论。他说:“哲学是世界观的提法完全忽略了哲学之为‘学’。世界观指称一种总体态度,不是‘学’。”(陈嘉映,2018:350)陈嘉映的这种说法很荒唐,为什么要把态度和理论对立起来呢?世界观可以是一种态度,也可以是一种理论。当态度的内容复杂有序化之后自然就会发展为理论。发展为理论之后仍然可以称为态度,因为理论当中包含态度,或者可以表现为态度。而且这种理论可以指导大家接受正确的态度,反对错误的态度。
在古代,哲学是理性思想的主要来源。哲学家希望能给大家提供一个理性的整体世界观,但这种努力失败了。现在看起来,古代和近代哲学家们提供的各种世界观都非常离谱。科学与哲学完全不同,科学一开始只想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没打算提供整体的世界观。但是当具体分析的成果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比较合理的世界观。
陈嘉映认为,科学既是哲学-科学的继承者,又是哲学的“终结者”。这种观点是错误的。科学从具体分析入手积累了各种具体理论之后,可以逐渐形成整体的世界观。这个过程可以促进新哲学的产生,但不能消灭哲学,不能用科学取代哲学。新的世界观是新的哲学,不是新的科学。
随着科学的发展,对于宇宙的认识从地球到太阳系,再从银行系到河外星系的浩瀚空间,对宇宙的起源已经可以追溯到一百五十多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对微观的认识深入到原子、介子、夸克、弦等基本粒子。这些似乎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观了,哲学家研究的物质与意识的相互关系问题对于世界观的建立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但这个反转不是最终的结局,再一次的反转不可避免。哲学研究的范围永远大于任何科学的范围,哲学之大不仅体现在时间和空间范围上,而且体现在对事物的所有方面的认识。科学的学科的划分恰恰是根据事物的方面,一门科学研究一个或几个方面,只有哲学研究事物的所有方面。
另一个科学不能超越哲学的地方体现在哲学对于主体的认识上。科学家眼中的世界再大,也只能是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他们看到和想到的世界。他们看到和想到的世界只能是世界2,不可能是世界1。所以科学家眼中的世界只能是世界的一部分,永远都不可能是完整的。他们不知道主观世界可以大于客观世界。只有哲学家从物质与意识的关系入手得到的世界观才是完整的世界观。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想建立完整的世界观的努力虽然失败了,但这并不能说明哲学家将永远不能建立完整的世界观。
哲学是最抽象的理论,不管是旧哲学,还是新哲学,都是哲学,都是最抽象的理论。科学是分为各种学科的理论,当科学家企图提出覆盖所有学科的最抽象的理论的时候,这种理论就超出了科学的范畴,变成哲学了。科学家可以提出哲学理论,不能说科学家的所有理论都一定是科学,不能是哲学。也不能说哲学家接受了科学理论之后,就不再是哲学家了。旧哲学不能代表一切哲学。旧哲学只是哲学的原始形态,哲学完全可以在高度发达的科学的基础上获得新生。
逻辑实证主义不承认有高于科学的哲学,也不认为哲学和科学并列,所以逻辑实证主义很快就衰落了。不过维特根斯坦说:“哲学使命题得到澄清,科学使命题得到证实。科学研究的是命题的真理性,哲学研究的是命题的真正意义。”(陈嘉映,2018:346)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因为哲学研究的对象范围最大,能提供整体的世界观和最终的价值标准,所以很多命题和基本概念的意义需要哲学来澄清。例如,本书第7章第5节将论述“零”、“一”“二”等概念的含义,这是科学不能胜任的。再如,“熵”这个概念最早只表示热量与温度的比值,只在热力学里面使用,热力学第二定律没有超出热力学的普遍意义。后来熵的含义和热力学第二定律扩展到世界的进化和退化问题,因而具有了哲学意义。再如,“物质”这个概念在物理学当中一般是指具有质量的东西,不包括能量,更不包括结构、信息、生命力、情绪、决策等主观事物。但按照列宁的定义,物质包括所有客观存在的东西。能量、结构和信息是客观存在的,所以也是物质,生命力、情绪、决策等也是客观存在的,也是物质。但是哲学的用途不仅是发现概念和命题的意义,哲学还能提供真理的最终标准,还能给人提供理性信仰。
陈嘉映不承认哲学能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进行总结概括,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而且他认为这种上升和概括没有意义。(陈嘉映,2018:346)哲学是最抽象的理论,所以总结概括是哲学的强项。因为哲学最抽象,研究的对象范围最大,所以哲学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总结概括可以为我们改进世界观、价值观、真理观和人生观。这种总结概括是非常有意义的。例如,物理学中所说的结构一般是指物质的空间位置关系,而社会学当中的结构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不是空间结构。哲学家所说的结构就需要兼顾所有结构的共性,对所有结构进行抽象概括。
陈嘉映说哲学不能为科学提供指导。“近代科学毋宁是在不断摆脱、反对形而上学原理的努力中成长起来的。”温伯格说:“我们不应指望靠它来指导今天的科学家如何去工作,或告诉他们将要发现什么。”(陈嘉映,2018:345-346)多数情况下的确如此。但陈嘉映说哲学不能为科学提供基础,这就不对了。几何学的公理和点、线、面等概念在几何学的范围内是无法解释的,只能由哲学来解释。物理学的悖论也需要哲学家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