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现在都不把机器人当成人,但是当机器人具有了人的智能之后,机器人与人的区别就几乎不存在了,这时就可以把机器人当成人了。如果你觉得机器人全身的金属零件不顺眼,可以用纳米技术和基因工程把金属零件换成血肉,让它们也有心肝肺,与此同时人类身上的金属零件会越来越多。
低级生物也是机器,它们的行为完全由基因和环境决定,没有什么自由。人也是机器,但人的大脑过于复杂了,我们无法理解这个机器,就只能承认它是一个主体,拥有自由选择的能力。这样一来,人就不是机器了。当人工智能超过人类智能以后,人工智能还是机器,因为我们了解它的全部结构,每一个芯片的每一个电路我们都知道。所以它是一个白箱,人的大脑现在还是黑箱,黑箱是自由的,白箱是不自由的,白箱是机器,黑箱不是机器。其实将来人或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的大脑也会被完全了解,不再是黑箱,人也就变成机器了。人从来就没有天生的优越性和神圣性,人的神圣是人自命的,非理性的,是人的认识局限造成的。
计算机、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本来都是人的工具,是人制造的产品,它们一直都是无生命的,没有繁殖能力,没有欲望和情感。但另一方面,人的子孙后代也是人制造的产品,马克思一直把工具等产品的制造和人的生育称作两种生产过程,因为这两种生产有很多共同的特征。当然这两种生产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所以马克思不认为这样说会产生任何问题。但马克思没有想到这两种生产的区别逐渐消失的时候,我们是应该把它们当成同一种生产而极力推进呢,还是阻止第一种生产的发展。
每一个科学家都把他的科研成果看作自己的孩子,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亲。机器人是人,是我们创造的人,也就是我们的子孙。每一个父母对于有缺点错误但尚可教育的孩子都不会抛弃,甚至还会袒护。那些机器人的研制者对待机器人的感情是可以想见的,即使机器人对人有不利的倾向,只要不是确实的罪恶,机器人的研制者都会把机器人当成儿女一样袒护。未来的机器人如果真像加里斯说的比人聪明亿万个亿万倍,再加上基因工程的发展,那么机器人就必然能繁殖、有欲望和情感。它们的研制者会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儿女,那么其他人为什么不能把它们当成人类的后代呢?
如果你是一个母亲,你一般会认为受孕、分娩、养育这个过程是产生亲情的条件。但如果把分娩和养育这两个环节拿掉,只保留受孕这个环节,即他是你身体里的受精卵在体外培育并长大的,你一定也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如果把受孕和分娩这两个环节拿掉,只保留养育这个环节,你应该也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的,但很多出生时抱错孩子的父母都不愿意把孩子换走。再假如你养育的这个孩子有一个机器大脑,但很孝顺、懂事,你会怎样看待他呢?你会剥夺他的人的身份吗?
我们认为经过怀孕、分娩生出来的是人,在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不是人。怀孕、分娩的过程与生产线上的生产过程有什么差别呢?婴儿在母亲体内成长,不断把母亲从外界摄取的营养组装成自己的身体组织,那些外界的营养物质本来与人毫无共同之处,婴儿的身体完全是由这些物质组成的。在生产线上生产机器人的时候,也是把外界的各种物质组装起来,形成机器人的身体。
你可能会说:对于怀孕、分娩的过程我们熟悉,对于生产线上的生产过程我们不熟悉。的确对于机器人是如何在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一般人知之甚少,那么对于怀孕分娩的过程我们又知道多少呢?你知道细胞是怎样分裂和分化的吗?
有人会说,对于怀孕、分娩的过程我们能控制,对于生产线上的生产过程我们不能控制。其实对人类来说,控制生产线上的过程还容易一些,控制婴儿的发育过程困难得多。现代医学虽然发达,但对于多胞胎、早产、畸形等问题还是很难控制。
其实,人们不能把生产线上生产的机器人当成人类后代的真正原因在于,怀孕分娩的过程早已先入为主,生产线上生产人的过程还是海外奇谈。“生产线上出来的也是人”这种说法太匪夷所思了,但我们的观念可以改变。80年代初的时候,中国人看女孩儿留披肩发,男孩儿穿喇叭腿裤子极不顺眼,学校里明令禁止。人的观念有很大的保守性,但也经常改变,所以过一段时间,让人们接受“生产线上出来的也是人”这种观念完全是可能的。
传说有一个海岛上生活着一些人,他们只有一只眼睛。陆地上有个人发财心切,就划船上岛,想抓几个单眼的人展览赚钱,结果他一上岛就被人家抓住当了展品。古代中国人把生活在中原地区以外的人叫蛮夷,不把他们当成与自己一样的人,欧洲人曾经不把亚洲人当人,美国人曾经不把黑人当人。几乎每一个民族和种族都曾经只把自己当人,不把其他民族、种族的人当人,都经历过从鄙视、排斥到接受的过程,人的外延在不断扩大。
从鄙视、排斥到接受的过程是非常曲折的,无数次战争以后,人们才学会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人。只是到了当代,民族平等、种族平等的观念才随着法西斯的灭亡而确立起来。接受机器人,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它们,把它们当成与我们一样的人可能也会很困难。但过去的经验教训也许会起作用,平等、博爱的思想与理性结合起来也许能让我们接受机器人并防止战争。
有人会说:“我们把机器人当成子孙,但是他们要毁灭我们怎么办?”这很好办,因为我们对于这种事有丰富的经验。我们生养的孩子有很多是不孝之子,甚至残害父母的事情也经常发生,我们是怎么做的呢?把他们杀死吗?不再生养孩子了吗?每个人都不会这样做,明知有儿女不孝的危险,每个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全心全意地养育子女,并且随时愿意为了子女献出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