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说:死了就是休息。这种所谓“豁达的生命境界”既有进步性,也有反动性。休息的目的是生存,死了就永远也不能生存了。孔子也提倡豁达,重义不重利。但孔子不重利是有目的的,目的是治国平天下。因此可以说孔子不重利是一种手段,通过这种手段要达到的目标还是功利的、实用的。司马迁因受宫刑而活得非常痛苦,但非常伟大,他懂得生和死是不同的,只有活着才能完成自己的理想。
庄子的豁达其实也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自己现在能够自在、远离烦恼,说白了就是自我麻痹、自我欺骗。自我欺骗有时是可取的,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有利于个人和社会的长远利益。亲戚朋友死了,不要过于难过,有利于生者,是积极的。而如果真认为死亡就是休息,于是选择自杀,那就不对了。所有违背个人主义原则,又不符合人本主义和进化主义的思想和做法都是反动的。所以豁达超脱要依据这些原则具体分析。
庄子讲两个国家打仗打得血流漂橹,为了争夺多大的一块地呢?他们都住在蜗牛的犄角里。跳出世俗偏见,反观自己的心灵,避免大的是非纷争,这种说法有时是对的。但如果外寇侵略,国家面临亡国灭种之祸,面对南京大屠杀,你还能跳出来吗?犄角里如果有很多生命,那么它就比天大。因为这时每一个人的心灵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就是生存。
痛苦就是痛苦,庄子把痛苦也称为欢乐,这完全是文字游戏和自我欺骗。庄子的自我欺骗和各种宗教的自我欺骗是一样的。佛祖说:无忧是佛,觉悟就是看见我的心。
人选择欢乐是不需要理由的,但选择痛苦一定是有理由的,无缘无故地选择痛苦叫做傻瓜。痛苦和欢乐是完全不同的。现在西方人对宗教的态度基本是实用主义,需要宗教时就选择宗教,需要科学时就选择科学。选择的原则都是有利于个人和社会的长远利益。
人生有逍遥自在,有成功的欢乐,同时也有痛苦失望,有抗争和责任。道家教我们如何遨游于天,但遨游于天真的就是至高境界吗?遨游于天有两种,一种是只顾自己遨游,别人是否掉入深渊和地狱都不闻不问;另一种是遨游于天之后能看到更多人的苦难,能看到更多的解民倒悬的良方,然后造福于人。所以道不是最终的是非标准,仁才是最终的是非标准。道为体,仁为用。
庄子强调自我,不被社会标准左右,不赶潮流,不作无事忙,这些观点有积极意义。但庄子说,见利忘义的人和为气节而死的士大夫是一样的,都是失去自我的表现。庄子主张外化而内不化,国家、民族、正义、亲人等等,都只在不得已时应付一下而已。如果这样说的话,为了不失去自我,就应该抛弃一切外在的利益和标准,只要我快乐就行了。庄子认为要长生,必须外天下、外物,然后能不死不活。这倒很像一个植物人,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