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实证理论,社会达尔文主义正确地揭示了某些社会规律。人拥有的财富数量和人的地位高低在一定程度上与人的智力水平和勤奋程度有关,穷人当中的确有很多人懒惰、不求上进,富人当中的确有很多人聪明且付出了更多的汗水。但与此同时,社会制度的影响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忽视的,阶级压迫、等级制度以及多种有形与无形的不平等、不公正在历史上始终存在,现在也没有完全消除。因此,如果一味地责备穷人愚昧、懒惰,认为社会中现存的贫富差别、地位差别绝对合理,这样的理论自然是反动的。
从国家、民族的关系方面来看,社会达尔文主义对于历史的解释也有正确的成分。民族是社会群体,当民族中出现政权时就产生了国家,国家是社会组织。多个政权之间争斗、融合导致多民族国家。国家之间的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历史的主要内容。由于国家是社会组织,所以决定国家兴亡的主要是这种社会组织的组织文化,包括物质文化、制度文化、思想文化等。如果一个国家拥有先进的生产工具和武器等物质文化,建立了高效的社会制度,统治者接受了先进的治国理论等精神文化,那么这个国家就容易抵抗外敌侵略,甚至可以对外扩张。于是,民族、国家之间的弱肉强食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对于这种规律的揭示有利于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因此这是社会达尔文主义不可磨灭的功绩。但社会达尔文主义没有看到国家之间的战争让人们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现代战争有可能毁灭人类的全部文明。所以限制和反对战争是人类必然的选择,人类必须放弃这种进步手段,把无规则的竞争改为有规则的竞争,改用和平的竞争手段来推动社会进步。而且,民主、平等和博爱的思想是一种组织文化,这种组织文化可以使组织具有更大的竞争力。民主战胜独裁,平等战胜奴役,博爱战胜掠夺,不仅是人性的胜利,也是自然选择规律的表现。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不懂这个道理,于是看不到社会文明发展的必然性。另外,文化的遗传依靠学习,学习可以改变人。通过学习可以获得优良性状。可以从一个人群进入另一个人群。人被淘汰不一定是人的死亡,人可以通过学习而新生。
既然社会达尔文主义有很多正确的成分,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对其一概否定,而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基础上构建正确的社会理论。现代社会中多数国家的社会政策和外交政策都是这样建立的。没有一个国家能真正取消贫富差别,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福利政策经常在推进与倒退中循环,社会主义国家也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任何时候否认财富与智力、勤奋的关系都必然阻碍社会的进步,在很大程度上仍然需要以成败论英雄。
在外交政策上,虽然每个国家都自称爱好和平,但都不放弃武装力量。直到今天,战争仍然是解决国际矛盾不可或缺的手段。当然和平与发展已经成为主流,但发展是在竞争中进行的,和平竞争往往也是非常残酷的,也是一种弱肉强食,这种弱肉强食恐怕永远也不会消失。
社会达尔文主义作为实证理论有很多合理的成分,但作为规范理论时需要与平等、民主、博爱的原则相结合。前文提到,人类和人类社会的进化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第一种角度是系统的进化,第二种角度是人的进化。从第一种角度来说,当人类实现平等以后,弱肉强食的自然选择规律在人类当中的作用受到限制,但这个规律仍然完全适用于组织的进化或者说限制很少。因此自然选择对进化的偏爱仍然是进化的动力。
从第二种角度来说,当人类实现平等以后,弱肉强食的自然选择规律在人类当中的作用受到限制,但这种限制只能保证人获取少量资源,在人们利用组织的问题上很少限制。如果你是一个下层阶级,那么平等的原则可以保证你的地位不太低,但不能保证你和别人一样高。即使是这样一种平等的原则,直到20世纪的前半期仍然无法保证,人类得到这个原则的代价是几千万人的生命。
社会达尔文主义没有注意到社会选择的规则。社会选择是有规则的选择,规则包括法律、制度和道德。自然选择是无规则的选择。规范理论是制定规则的指导思想,可以根据人的愿望设计社会选择的规则。
受到规则限制的弱肉强食被称为公平竞争,这种竞争虽然也很残酷,但不能完全用平等的原则取代,如果取代了,人类的进化就停止了。现代社会的原则是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在生物世界里,能够从父母之外的个体那里得到保护是很少见的。人类社会似乎与生物世界完全不同,有法院、政府、社会组织、慈善机构,于是大家都希望能从他人和社会那里得到公正,得到幸福。但是我们必须知道这些社会组织首先是为了满足社会利益而存在的,是社会发展的工具。社会利益和个人利益经常是不同的,所以过多地依靠他人和社会获得幸福生活的愿望是不明智的,很多情况下无法实现,共产主义还没有到来。很多人都在抱怨人生中的不公平,怨恨他人的不公平,这种怨恨可以理解,但毫无作用,只能使自己忧郁、痛苦,然后因痛苦而生病,最后被淘汰。只有正视现实、接受现实,用理智、智慧、毅力去开拓道路的人才会成为适者。
自然选择对生物进化有偏爱,同样,自然选择对人类进化也有偏爱。人类社会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所以自然选择原理、生存斗争原理和生物进化原理可以扩展到人类社会的进化。